透過滿洲國孕育的鬼胎
──「昭和妖怪」岸信介與「獨裁者」朴正熙的故事,
把大日本帝國、滿洲國,及戰後的日、韓精彩黏合。
計劃、統制經濟、國家社會主義,
「滿洲國試驗場」留給後世東亞的一筆重要遺產,
是無法迴避的歷史悖論。 「滿洲國」──歌頌王道樂土、五族協和,建國十餘年便海市蜃樓般消滅的帝國,在中國史上被視為偽政權而遭批判,在台灣也幾乎不可能納入「世界史」書寫的主體。本書是中文出版品中第一本把滿洲和大日本帝國合併書寫,納入興亡的世界史之體系的作品。
滿洲國,在大清帝國解體後,夾在日本、蘇聯、中國、朝鮮(當時是日本殖民地)之間,醞釀出獨特而不為人知的故事,培養了戰後日本、韓國的兩位政治巨人──岸信介與朴正熙。一位是任期最長的日本總理、安倍晉三的外祖父,一位是現在服刑的前韓國總統朴槿惠的父親。本書就是以這兩個人的故事作為主線,將二十世紀的滿洲、朝鮮與日本的歷史、政治、經濟「黏合」在一起。
滿洲帝國,無論她是民族融合的樂土,還是應該遭唾棄的傀儡國家,都已經是過眼煙雲。然而這個早夭的國家,給戰後的東亞留下了什麼「遺產」?滿洲國的魂魄,至今如何仍然附身在「東亞」的身上,帶來無可抹滅的影響?
「滿洲乃帝國之生命線」——日本視角的滿洲,如何走向滿鮮一體之路?朝鮮人在滿洲,扮演的角色又是什麼?
「生命線」一詞,出自於當時擔任外務大臣的松岡洋右,也是本書主角之一岸信介的叔父在一九三一年一月的議會演說。此言一出,立即抓住了好戰的愛國主義者們,成為風行的流行語;這句讓人聯想到「日本與滿洲國有機性結合」的「魔法咒語」,一時之間膾炙人口。於是,從報紙、廣播、書籍、雜誌到電影、唱片,開始大量地、全面地,不斷反覆宣揚「守護滿蒙生命線」的口號。
新興帝國日本的羽翼是從朝鮮半島擴展到滿洲和蒙古的,隨著日俄戰爭、日韓合併等事件,大量朝鮮人以新的帝國臣民之身份湧入滿洲。「滿鮮」這個想像的地理空間因此被創造出來,國民作家夏目漱石的滿洲、朝鮮遊記,更讓「滿鮮一體」的概念深入人心。
滿洲被視為出人頭地的新天地。朴正熙正是在此時成功轉換為「帝國主體」的典型殖民地青年,來到滿洲,並把自己的名字改為高木正雄。他在滿洲國陸軍軍官學校以優異的成績畢業,代表畢業生朗誦畢業詞,更從溥儀手中獲贈一隻金錶。
然而隨著日本帝國的侵略性擴張,與企圖恢復國權、達成統一的中國民族主義發生衝突,「在滿朝鮮人」剛好站在各方角力的中間點上。金正恩的祖父金日成加入以滿洲為據點的抗日武裝勢力,而朴槿惠的父親朴正熙則站在剿滅他們的一方。但是,對大部分在滿朝鮮人來說,眼前的選項,其實只是徘徊於「已知的死地」(朝鮮)與「未知的死地」(滿洲)兩者之間罷了。
■「昭和妖怪」岸信介,與「獨裁者」朴正熙──
兩位戰後的政治強人,在滿洲國充滿希望的新天地上,走過什麼樣的道路? 本書最獨特的安排,就是交錯、穿插描述岸信介和朴正熙在滿洲的故事和生命軌跡。宛如打翻的油漆桶一般,為他們染上強烈色彩的一九二○年代到三○年代的滿洲,是一個所謂「全面性危機的時代」,獨裁者朴正熙和昭和妖怪岸信介的根源,就是這樣狀態下的滿洲帝國。
岸信介進入東京帝國大學就讀的一九一七年,朴正熙誕生於殖民地朝鮮的一個貧窮村落。而後,當岸信介以商工省新銳官僚之姿嶄露頭角的三○年代初期,整個日本帝國彷彿是被附身般走上通往戰爭的道路。此時的朴正熙不過是貧困殖民地中的一名青年,度過了多愁善感的青春期。
岸信介在戰前是滿洲國的官僚,支配滿洲的五人之一;「岸系人馬」以滿洲為實驗場,嘗試著建立計畫性國家統制經濟的嶄新實驗。同一時間,朴正熙以殖民地教師身分進入滿洲國軍官學校,走上從軍之路。進而以滿洲國中尉的身分迎接了一九四五年的日本戰敗。
日本戰敗後,滿洲國也跟著瞬間瓦解。不論是朴正熙,還是岸信介,敗戰後帝國的毀滅,不只是他們忠誠對象的毀滅,更意味著自己成為隨時受到死亡威脅的「幽禁」之身。岸信介與「珍珠港內閣」的首相東條英機、外相東鄉茂德、藏相賀屋興宣等人一同因甲級戰犯嫌疑遭到逮捕,被關進巢鴨監獄,不得不做好可能被當成戰犯處以極刑的心理準備。而朴正熙則在一九四八年十一月,因為受所謂「麗順事件」(麗水、順天叛亂事件)牽連遭到逮捕,被判有「赤化」嫌疑而求處死刑。
然而,冷戰的到來給他們帶來了新的舞台。帝國的鬼胎再度甦醒。
■「日本夢想與野心的實驗場」──滿洲國,給戰後的日本和韓國留下了什麼?
從滿洲的遺產和兩人的故事中,尋找日韓歷史發展的連續性。 新型態戰爭──冷戰的爆發,成為解救他們的援手。美蘇對立這一巨大的權力轉換,為「帝國的鬼胎」們提供了在新的「勝利者」(美國)旗下復甦的舞台。這猶如是上天送來的禮物,為他們抹去了受到汙辱的過往經歷,給予他們再次崛起的機會。
岸信介從以甲級戰犯嫌疑逮捕,到最後不起訴釋放,巢鴨監獄內外,處處可見為此奔走的滿洲人脈身影。朴正熙的情況也相當類似,在眼看勢必要被處以極刑的絕境之中,白善燁、丁一權等滿洲國陸軍軍官學校的學長們,伸出援手拯救了他。
這兩位強人,在大日本帝國的「生命線」──滿洲之地,構築撐起權力的人脈、學習建國方略之後,在因冷戰導致戰後局勢激烈變換的時期,透過美國的方針轉換,抓住時機、從死亡的深淵奇蹟地生還。不僅如此,戰後日本和韓國的重建和經濟起飛過程中,也處處呈現滿洲國留給岸信介與朴正熙的遺產。他們都具有強烈的反蘇、反共意識,果斷實行社會整合與軍國主義式的國家改革,執行「計劃性經濟政策」,追求出口導向型成長模式,來達成祖國的經濟起飛。
■戰後日韓「由上而下」、國家主導的計劃式「統制經濟」, 其實是與滿洲國相似的發展模型,來自戰時的政策構想。 本書獨特的地方是詳細分析了滿洲國的經濟體制。矢內原忠雄將滿洲國的統制經濟政策,整理出三個特徵:其一,依「一業一社主義」制度,設立特殊公司。滿洲電信電話會社、滿洲石油、同和自動車工業、滿洲炭礦等,都是在此政策下誕生的龐大日滿聯合企業。其二,處處展露出要矯正自由競爭或壟斷資本主義弊害的思想。其三,聚焦於「具有軍事必要性的產業,以及政府認為和滿洲開發基礎產業有關的企業」。
這種戰時的統制經濟實驗,橫跨戰敗,一直延續到戰後復興,成為「日本經濟體系之原型」。從而讓君臨於戰後日本保守政府頂點的「昭和妖怪」岸信介,再次崛起。甚至,我們從岸信介外孫的「安倍經濟學」中,也可以看到滿洲國的殘影。
這樣的連續性不只是在日本,在戰後韓國也一樣呈現;只是韓國的戰時動員(指一九五○年的韓戰)孕育出了更加激烈的「成果」,尤其是朴正熙透過集權式軍隊獨裁、反共式國民整合理念、與國防產業相關的重化學工業化、重度的官僚主導等,創造出「控管式資本主義」,這些都與滿洲國有高度的相似性。
這樣看來,滿洲國的「統制經濟實驗場」,為隔著海峽相望的兩國之「重生」,開發獨裁型的統治以達成國家近代化,投下了巨大的陰影。
■重新質問滿洲國的虛實與留給後世的真正遺產。 滿洲國向歷史提出的「悖論」,能否證明強人領導的時代仍未逝去? 在二十一世紀,韓國在自由化、民主主義、市場主義三位一體之下,飛躍式地走向全球化經濟。日本也捨棄了可追溯至昭和初期的「日本式經營體系」,打算走向新自由主義的市場經營。朴正熙也好、岸信介也罷,都已是過去之人;而他們的誕生之地滿洲國,也逐漸被大多數的人所遺忘。
但歷史總是充滿悖論。雷曼兄弟事件所引發的金融海嘯與經濟危機,讓國家主導的統制經濟,成為脫離危機的關鍵王牌而再次登場。岸信介曾在滿洲國實驗、在戰後日本也親自主導的計劃性統制及干涉體系,在堪稱新自由主義經濟「大本營」的美國,也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。
從這層意義上來說,朴正熙與岸信介的時代並未真正的結束。引導他們兩人的線,穿越了滿洲國,持續朝向之後的歷史前進;而跟隨著這條線看到其中的歷史,正是意義之所在。在面對金融風暴與中美貿易戰時,「統制」、「計劃化」等經濟手段仍不時被提起。「滿洲國」的存在,仍不斷在質疑著歷史。強人壟罩的時代,也未真正逝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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■《大日本.滿洲帝國的遺產》能夠帶給台灣讀者什麼啟示? 台灣這座前日本殖民地島嶼,和海市蜃樓般消失的「滿洲國」貌似遙遠,實在關係密切。「大日本.滿洲帝國」的演變、戰前結構和包括統制經濟在內的戰後遺產,都是今天的台灣恍如了解自身前世一樣的存在,具有非常重要的借鑑意義。
本書啟示 台灣和滿洲國關係密切,日治時代的台灣也有非常多的台灣人到滿洲工作,包括身為滿洲國外交部長的謝介石、文學家鐘理和、及台灣總統蔡英文的父親蔡潔生等人。故從台灣視角看待「大日本.滿洲帝國」,會發現彼此之間的深層連接。而滿洲國留給今日東亞的遺產——國家社會主義和統制經濟模式,也可以檢討戰後台灣的經濟起飛模式,這些都不無啟發。